
经方医案
水饮病,是中医理论中一个重要的概念,指由于人体水液代谢失常,水液在体内停聚形成的一类疾病。其形成与肺、脾、肾、三焦等脏腑功能失调密切相关。饮邪具有流动性,其分布十分广泛,中医根据其所停留的不同位置将水饮病大致分为痰饮、悬饮、支饮、溢饮四类,也正是因为其不同的病位,从而导致了不同的疾病表现。
既然身体内有多余的水液停聚,那是否可以舍弃辨证而仅凭借脱水、利尿就可以将其排出体外?笔者以近期的一则病例作为问题的回复。
患者刘某,男,62岁,2025年5月2日因不明原因眩晕入住当地保健院。行颅脑CT、磁共振、颅脑血管成像,结果显示脑动脉硬化,脑内少量腔梗灶,老年性脑病变,颈椎C3-C5椎间盘轻度突出。患者仅能平卧,无法站立,站立则觉天旋地转,恶心呕吐,走路困难,需家属搀扶。当地医院予以甘露醇脱水治疗三天,未见疗效,症状如旧。后考虑美尼尔综合征或者耳石症,拟转到省城治疗。后经友人介绍,向笔者寻求中医方案。
5月5日初诊:刻下症见患者无法自行走路,需在其家人搀扶下行走缓慢,脚步虚浮。患者意识清醒,对答自如,口中略苦。观其舌淡红,上有白苔,但并不厚腻。唯其右手关脉,浮、弦、长、数而弹指。
诊断:眩晕(饮停心下证)。
治法:逐饮利水。
方用泽泻汤加味:泽泻60g,生白术30g,枳实10g,茵陈60g。2剂,水煎服,顿服,24小时内服完2剂。
5月6日二诊:患者女儿述服药后小便增多,下午即可自行缓慢行走,无须他人搀扶,但从平卧到骤然坐起以及左右转向仍然有头晕,但较前明显缓解,已无明显恶心呕吐。患者当天自动出院,仅服中药,望调整处方,进一步治疗。当下舌象较前未见明显变化,因笔者出行在外,无法诊脉,故脉象未知。但既药已有效,证明思路未错,故在前方基础之上,调整处方为:泽泻60g,生白术30g,枳实15g,防己15g,清半夏30g,生姜15g,茯苓15g,天麻15g,猪苓10g。5剂,水煎服,日1剂,早晚饭后分服。
5月12日三诊:患者女儿反馈,患者用药后,诸症几乎全消,在快速转头或快速起身时略略头晕,行路已无问题,且偷偷溜达到地里干农活。其女要求续服药,巩固疗效。考虑此时水饮几已除尽,当转为扶正固本,调养清窍。在前方基础上加地龙、川芎、绞股蓝等活血降脂之品。处方:泽泻20g,生白术15g,枳实6g,防己10g,清半夏12g,生姜15g,茯苓15g,天麻10g,猪苓6g。7剂,用法同二诊。后家属反馈诸症均退,已然痊愈。
按 综合该患者所有检查结果,发现主要为老年退行性病变,这些病变并不足以支持如此强烈的眩晕表现。笔者考虑《金匮要略·痰饮咳嗽病脉证并治》中泽泻汤一条“心下有支饮,其人苦冒眩”,故在接诊之处,就留意排查水饮之患。虽观其舌并未见典型的水滑之象,但其脉象却对诊断心下停饮有着重要的支撑。“脉双弦者,寒也,皆大下后善虚。脉偏弦者,饮也。”此篇中对饮邪脉象的描述恰好符合该患者的表现,基本确定病因病机,为保险起见,又问其之前是否有胃痛、胃胀等症状,患者思考后回复前几日因胃部不适而自行购买胃药,以为是胃炎之类,并未太放在心上。由此,脉症相参,互相印证,其眩晕的病因为饮停心下无疑。之所以会导致眩晕,笔者认为是水饮压在冲任二脉之上,导致冲气厥逆于头面,故而眩晕。
泽泻汤一方,仅两味药,其变化玄妙皆在药量之上。首先是剂量需大,原方泽泻用至五两,用以引饮邪下行,从小便而出;白术在于健脾、逐水,攻补兼施。此案中笔者又加入枳实,则是参考枳术汤之义,恐饮邪结热,抟于中焦,不以破饮之品散之,有饮聚而坚之患,仅凭泽泻汤难以起效。
以此三味,足以逐心下之饮。至于茵陈,乃是初诊时患者述口苦所加,此刻想来,去除无碍,其口苦并非胆经湿热,而是水饮郁热所致,但逐其水即可。后续处方,皆以泽泻汤为底方,以化饮、逐水、降逆、通窍为原则,之所以病情略有缠绵,乃“聚集之饮可速去,但弥散之饮须缓图”之故也。
此医案里西医、中医的疗法,从本质上来讲都是利水。但西医用甘露醇利水3日却无效,而中医在辨证论治的基础上,第一剂即见症状缓解。笔者认为,甘露醇虽可利尿排水,但一般用于颅脑水肿,但该患者的水饮聚于心下,并非其“优势病位”,故而药力难以到达。可见饮邪的治疗并不是简单的脱水、利水即可解决,必须根据水饮的病位、性质等差异来进行辨证用药。(刘泽 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市中医医院 秘智彤 北京中医药大学)
(注:文中所载药方和治疗方法请在医师指导下使用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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